公元前 3 世纪，托勒密王朝的托勒密一世为了将亚历山大城打造成重要的文化中心，决定在城内建一个巨大的图书馆。通过重金收购、抄写、兼并、掠夺等手段，托勒密王朝让这座图书馆的藏书量扩充达到惊人的 70 万卷。这便是当时世界上藏书最多、文种最多、书目记录最全的亚历山大图书馆，馆内收藏丰富，像是古希腊诗人荷马的诗稿、数学家欧几里得的真迹原件、亚里士多德和阿基米德的著作手迹，皆有被收藏于馆中。然而，亚历山大图书馆的兴盛并不长久。公元前 47 年，凯撒在征服亚历山大城一战中，焚毁了亚历山大图书馆总馆的大部分珍藏。余下的藏书以及图书馆建筑本身也在公元纪元后相继被毁，这座几乎凝聚了古希腊所有知识的文化结晶，一块石头都没给后人留下。两千多年过后，一场规模更大、影响更广的「焚书运动」在互联网上出现。最近，号称是世界上最大的电子图书馆 Z-Library 一夜之间被封禁，书迷们一如往常打开熟悉的网站，看到的却只有一张吓人的 FBI 警告图。收藏了千万本图书的 Z-Library，一个字节都没给书迷留下。图书界的「海盗湾」从拨号上网时代过来的朋友应该都有听过「海盗湾」的大名。「海盗湾」是全世界最知名的盗版网站之一，在上面几乎可以搜到所有你想看的影音资源，但由于其行为涉嫌侵犯著作权，「海盗湾」成立以来遭到过瑞典、美国等多国政府起诉，它的网站也屡被封禁。而 Z-Library，就相当于图书界的「海盗湾」。截至 2022 年 10 月 1 日，Z-Library 称其已拥有超过 11291325 本图书和 84837643 篇学术文章，是「世界上最大的电子图书馆」。和 Kindle 等电子书商店不同，如此丰富的资源在 Z-Library 上完全向公众开放，只要你注册成为网站用户，你就可以免费下载这些书籍。通过书迷的口口相传，Z- Library 吸引了一个稳定且庞大的用户群体，每个月的访问量达到数百万之多，「白嫖」果然是人类的天性之一。显然，Z-Library 这种对书籍版权置之不顾的做法是出版商、作家协会等机构所不能接受的。近年来，Z-Library 已经被英国出版商协会、哈佛商业出版社、法国国家出版联盟等出版商告了个遍，其多个域名也多次遭到了屏蔽或暂时封禁。为了规避这些处罚，Z-Library 不断转移服务器，利用上百个镜像站点继续为读者提供服务，与监管部门打起了游击战然而，这种在阴影下游走的日子注定不能长久。由于 Z-Library 实在是太过于方便，书迷们在包括 Tiktok、YouTube、Twitter 在内的社交媒体上热切地向公众宣传这个「宝藏网站」，使得 Z-Library 的下载量大涨。美国作家协会称，大量的大学生、高中生和世界各地的其他人在 Tiktok 上发布带有 #Zlibrary 标签的视频，称 Z-Library 是下载免费电子书的首选之地，大力推广盗版电子书，使之成为非法下载电子书的主要来源。书迷们在社交媒体上的「自来水宣传」，将这个本该低调生存的图书馆推向了大众的视野之下，很快 Tiktok 在 10 月 21 日发布公告称已收到相关协会的投诉，要在平台上屏蔽 #Zlibrary 的标签搜索。11 月 4 日，一些书迷们发现好几个与 Z-Library 相关的域名已经无法访问，并且很快变得严重起来。据一些资深用户的统计，有超过 140 个相关域名受到了这场查封运动的影响。很多书迷被这突如其来的查封打了个措手不及。对一些无力购买昂贵教科书或者订购学术杂志的学生来说，Z-Library 是支撑其学习和研究的重要支柱，当这根支柱倒下时，他们的学术世界也随之崩塌了。如今再次在社交媒体上搜索与 Z- Library 相关的关键词，书迷们过去那兴奋、热情的模样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悲伤、难过以及懊悔。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书迷，用不同的文字表达着同一个意愿：希望这座巨大的知识宝库，尽快恢复运行。活在影子里的图书馆美国社会科学研究理事会于 2011 年发表的《新兴经济体中的媒体盗版问题》（Media Piracy in Emerging Economies）一文中，创造了「影子图书馆」一词，以指代将收藏了大量享有著作权的书籍，并向公众免费开放的网站。像 Z-Library、创世纪图书馆（Library Genesis），以及学术人的命根子 Sci-Hub 都是有名的大型影子图书馆。影子图书馆的馆藏书籍来源主要是网络搜刮、与其他图书馆合作，以及用户个人上传。匿名且去中心化的影子图书馆，在这个听个歌都要开三个会员的版权时代是个不折不扣逆行者，关于其合法性的问题在法律界一直争论不休。用户们在影子图书馆上随意分并下载拥有版权的书籍，毫无疑问伤害了作者和出版商的利益，也是对创作者付出的脑力劳动之不敬。但从用户的角度来看，使用影子图书馆阅读在很多时候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他们要以正常的路径的去获得相关的资料，需要面临的将会是高昂的学术期刊订阅费、教材费。以学术文章出版社的巨头爱思唯尔（Elsevier）为例，你需要支付 4260 美元的订阅费才能查看它出版的文章，即使单篇购买，其费用也在几十至数百美元不等。这对于一些没有采购学术资源的高校之学生，或者是一些个人学者来说，是一笔难以负担的费用。免费、开放，但涉嫌违法的影子图书馆，几乎是这些学生和个人学者想要继续推进学术工作的唯一选择。除了可以绕开付费墙，影子图书馆简洁、方便的搜书方式也是很多书迷青睐它的原因。平时如果你想看一本畅销书，只需要去书店随便一逛，或者打开 Kindle、微信读书等在线书店就能找到。但要是你要找的是一本非常小众、冷门的专业书，或者是国外出版的书籍，并且出版年限还比较早，那你可能就遇到大麻烦了。要想找到这类书，二手书交易网和图书馆几乎是唯一的选择，幸运的话等上几天就能寄到你的手里，不然你只能在读书论坛发起求助帖，等待有缘人的帮助。纸张既承载了知识的落地，也约束了知识的传播。这些问题在 Z-Library 上全被一个像 Google 一样搜索框所解决：无论你想看的是什么书，把书名打上去搜索，几分钟后就可以开始阅读。影子图书馆让一些书在某种意义上实现了「永存」。当书被上传到网络后，它终有一天会被需要它的人检索到、阅读并将里面的知识传承下去。印度图书馆学家阮甘纳桑曾在 1931 年提出了著名的「图书馆学五定律」：一、书是为了用的二、每个读者都有其书三、每本书都有其读者四、节约读者的时间五、图书馆是一个成长中的有机体如果把这五条定律作为评价图书馆好坏的五个维度，那么 Z-Library 可能就是最符合理想完美图书馆的存在——它向所有人免费开放、它的搜索方式快捷简单、它的书库一直在不断丰富。Z-Library 就像是图书馆发展的「最终形态」。只是，这个「最终形态」越过了世界各地的法则，忽视了书籍出版的规律，走了一条不被法律允许的捷径，提前来到了我们面前。知识共享与版权保护之间有着难以不可调和的矛盾，我们想要构建一个像 Z-Library 一样庞大、方便且合法的全球知识库，目前来看其难度不亚于实现世界和平。在此之前，这些乌托邦式的理想图书馆最好还是继续存活在「影子」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