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在DOS入会仪式举行之前，莎拉·埃德蒙森(SARAH EDMONDSON)有些退缩。她告诉教练，自己不想加入了DOS（Dominus Obsequious sororio 拉丁语，大意为“控制女奴”）俱乐部了。教练安慰她，劝说她给其他女性树立一个榜样，因为埃德蒙森在本次入会的新人中排名最高。仪式开始了，每人都被要求脱去衣服，在按摩床上躺下，三人按住她的腿和肩膀。据其中一位当事人说，她们的“主人”，一个名叫劳伦·萨尔兹曼(Lauren Salzman)的NXIVM高层头目吩咐她们说：“主人，请给我打上烙印，这是我的荣幸。”接下来，一名女医生用一种烙烫工具在每名女子的髋骨下方烙上一个2英寸（约合5厘米）见方的符号。这个过程要花20到30分钟。几个小时里，房间里充斥着压抑的尖叫声和人肉烧焦的味道。莎拉（左）、基思（中）和烙印 图源：网络 “我们哭了，我们发抖，我们互相拥抱，太可怕了。就像一部糟糕的恐怖电影。我们甚至戴上了医用口罩，因为(烧焦的)肉的味道太强烈了，”在后来接受采访时，埃德蒙森回忆到。埃德蒙森描述当时就像有人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柴，一遍又一遍在她身上划线，“我不停地想着我是多么爱基思（Keith Raniere），我才能坚持下来。”最终，埃德蒙森得到的爱的烙印是锯齿状伤疤，有棱角的线条代表了四个元素;如果你的眼睛不聚焦，还能辨认出一座山和一个地平线。基思（Keith Raniere） 图源：BBC这是NXIVM核心组织DOS俱乐部的入会仪式，莎拉·埃德蒙森正式成为基思的性奴。NXIVM代表什么，直到这个组织瓦解也没有个说法。有时被解释为下一个千年（next millennium），有时被解释为学习之地（place oflearning），具体要看教主基思·拉涅尔的心情。NXIVM总部设在纽约州奥尔巴尼，在全美各地、加拿大和墨西哥都设有分部。自90年代末以来，估计有1.7万人参加了NXIVM开设的课程。该组织称，设计相关课程的目的是通过消除心理和情感障碍，促进更好的自我实现。大部分参与者参加了一些研讨班，比如该组织的“高管成功项目”(Executive Success Programs)，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一块NXIVM的招牌 图源：ABC News但其他一些人被NXIVM进一步吸引，放弃自己的事业、朋友和家庭，成为其领袖基思的追随者。在该组织内部，基思被称作“先锋（Vanguard）”。DOS俱乐部由NXIVM和核心成员晋升而成，经过一系列类似打烙印的考验，这上百名女性称为基思的助手以及性奴。学霸还是学渣 NXIVM邪教的基础始于基思所谓的“超人智商”。基思.拉涅尔1960年出生于纽约布鲁克林，他称自己在12岁时阅读了阿西莫夫的小说《第二基地》，这本小说讲述了一位有精神异能的超人骡如何统治银河系的故事。基思说这本书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于是着手创建NXIVM。1988年，奥尔巴尼当地的联合报刊登了一篇文章，声称基思.拉涅尔的智商远远超过人类平均水平，一千万人当中只能出一个。文章写道，他在两岁时就学会了拼写“homogenized”(均质化)这个词，从牛奶纸盒的侧面学到的，“在四岁时就对量子物理和计算机等学科有所了解”。 “在他12岁的时候，这位布鲁克林出生的天才已经学完了高中的课程，”报道说。“他高中毕业后进入伦斯勒理工学院(Rensselaer Polytechnic Institute)，在那里他同时获得了数学、物理和生物的本科学位。”伦斯勒理工学院，美国顶尖理工科大学，有“新常春藤盟校”之称 图源：网络他能演奏七种乐器，平了百米短跑的州记录，骑独轮车，耍杂耍——“不一定是同时”，作者开玩笑说。“但你会觉得，这位惊人的年轻人，只需要两到四个小时的睡眠，就可以做到这两点——如果他用心去做的话。”在NXIVM网站的老版本上还有一些其他的溢美之词：基思11岁时是东海岸柔道冠军;12岁时，他一天就学会了高中数学;他十三岁时自学了三年大学数学。有人称他是“世界上解决问题能力最强的三名学生之一“。新版上线之后，可能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就将这些离谱的吹捧撤掉了。实际上，伦斯勒理工学院(Rensselaer Polytechnic Institute)的成绩单显示，他毕业时的平均成绩是2.26分，相当于C+，刚刚及格而已。在2019年的的审判中，法庭显示他的量子力学成绩为F，实验物理为D，因为成绩太差，学校通知他留校察看。基思 图源：网络学渣就这样被包装成超级学霸。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基思外貌确实是仪表堂堂，对女性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写这篇报道的女记者，是基思团队找来的迷妹，后来她进入了DOS俱乐部，成为后宫的一员。DOS俱乐部 除了吹嘘自己智商超高之外，基思还自称是“人类心理动力学大师”，可以治愈内心的情感创伤，帮助发现更好的自己。虽然一节课非常昂贵，高达3400美元（约2万人民币），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学员报名参加。 从1998年到2017年，Nxivm共招募了超过1.7万名成员，在美国、加拿大、墨西哥等地都设有运营中心。NXIVM活动照片 图源：网络里面的成员很多都是有头有脸的社会名流，比如墨西哥前总统克萨达的女儿安娜、第一位身价过10亿的非洲裔女企业家、美国公共卫生部委员会官员、施格兰集团的继承人克莱尔姐妹等。在1.7万名学员中，一些进入了DOS俱乐部，成为基思的性奴。丹妮拉（Daniela）就是其中一员，她出生在墨西哥的富豪家庭，2002年，16岁的她就加入了NXIVM在墨西哥城的分部。在课程中，丹妮拉被教练告知，一切试图拯救世界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所谓拯救鲸鱼，治疗癌症或者结束饥荒的举动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只要我们还在分崩离析，所有这些问题就会继续出现，”2019年，她在法庭上作证说到。根据基思超人的计算，地球将在10到15年内毁灭，而NXIVM是拯救世界的唯一希望。16岁的丹妮拉完全相信了这个理论，“这可能有点幼稚，但我想成为一名科学家，做所有这些有助于拯救世界的事情，”她作证时说。她在NXIVM训练营学习进度飞快，三周之后，就被邀请去到纽约奥尔巴尼总部特训，在那里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了基思。基思问了她一些“指导性”问题，比如她的目标和偏好。他很快就发现了丹妮拉的学术兴趣，开始在白板上测试她的数学能力，潦草地写出等式让她识别。丹妮拉的回答让基思很满意，“我也不知道自己回答正确与否，反正他认为我也是天才，被拉去了他的办公室。”在那里，他们发生了性关系。“神”一般的存在 图源：《福布斯》结束之后，基思对丹妮拉的体重有些失望，认为她超重了。根据基思的性爱能力交换理论，身体的脂肪过多会妨碍能量的交换。基思并且抱怨丹妮拉修理了阴毛，他喜欢自然的毛发。基思还问丹妮拉是否在做爱后看到了蓝色的光——其他女性显然也看到了。丹妮拉没有看到任何蓝光，就说了实话。他暗示说，丹妮拉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对微妙的能量转移敏感。拉尼埃还告诉丹妮拉，性是他用来修复女性“分裂”的工具。他声称能够看到人们身体的分裂和其他弱点，他可以通过做爱治愈她们。虽然对丹妮拉有种种不满，但基思还是让她加入了DOS俱乐部。后宫 丹妮拉在法庭上说:“他可以和其他女人发生性关系，而我却不能和其他男人发生性关系，原因是这会伤害到他。”“这意味着我们通过性有某种联系;如果我和别人做爱，他会感觉到。”在DOS俱乐部中，只有“主人”和不同阶级的女性“奴隶”。“奴隶”可以招募新的奴隶，就能升职成为一定程度的“主人”。“奴隶”不仅要服从于自己的“主人”，还要服从“主人”上面的所有人，包括无条件的“性服务”。 在这个组织里，充斥着封建思想，男人可以拥有很多妻子，女人只能忠于基思一人。DOS俱乐部内部非常神秘，全部由基思一个人控制。除了他之外，顶层还有8名女性，包括NXIVM联合创始人劳伦·萨尔兹曼在内，她们帮助基思控制其他女人。基思和8名女高管 图源：《洛杉矶杂志》基思给DOS俱乐部制定的第一规则就是：不要谈论DOS。他想要一群流氓女人，她们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拒绝自己的性快感，挨饿，撒谎，欺骗，偷窃，杀人，甚至死亡。成为DOS正式会员后，她们都被要求提供一些自己的私密信息，来确保她们的忠诚度。 一般是要拍摄裸照或者全裸视频，同时要提供自己的银行卡账户密码，还有一些深藏心底的各类“丑事”。之后组织就会不断对她们进行剥削和勒索。一旦谁要是想退出，就要承担巨大的经济损失，还可能身败名裂。加入组织后，每位女性成员还需要接受烙印仪式，她们首先宣读“誓词”：“请赐予我烙印，此为吾之荣耀”。接着会被滚烫的印章在身体的私密处烙印上神级符合或者字母“KR”，也就是基思（Keith Raniere）姓名首字母缩写。电影《逃离NXIVM》剧照 图源：网络新人入会之后还有专门的课程训练，她们被告知自己将成为大师的奴隶，基思大师是她们生活中的唯一焦点。她们必须60秒内回复短信，必须戴一个项圈，表示基思的所有权。在新人入门的第一次会议上，大家会脱掉衣服，摆拍一张“全家福”，照片会赤裸裸的展示阴道。入会之后，成员就会被要求担任基思的“私人助理”。 而他们所谓的“工作”实际上是照顾拉涅尔的日常饮食、生活起居，同时还要陪他上床睡觉。每一次基思都会挑选15~20名性奴，定期轮班，并且要求她们不能和别人发生关系，以保持身体的“纯洁”。在得知一名后宫成员在和其他人发生性关系，基思把她单独监禁在一个房间里长达两年。基思尔偏好身材极瘦的女子，会严格控制成员们的饮食，只能吃低热量的食物，后宫们的菜单在通常情况下只有冻西葫芦泥和番茄炖菜，有的还会被要求节食或者不吃，好让她们可以瘦到满足他的审美要求。“你一定是克制的典范。不喝任何酒，一口也不喝，吃得很少。你必须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新的女性，一个认真对待自己未来的女性。”这是基思撰写的后宫戒律，一旦有DOS成员违反纪律，比如偷偷暴饮暴食，就必须跪着反复诵读。所有的后宫都被反复灌输一个思想，拯救人类最恰当的方式是生下基思的孩子，基思是人类历史上最聪明、进化最完善的样本，他的后代增多可以提升人类的整体智力水平。电影《逃离NXIVM》剧照 图源：网络丹妮拉在2006年为基思生下了孩子，到2019年审判时，基思自己已经确认的孩子就有15个，没有确认还有更多。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丹妮拉生下的女儿盖琳（Gaelyn）出生后就被确诊癌症，此后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医院。在DOS后宫中，出演过电视剧《超人前传》的女明星艾莉森·迈克（Allison Mack）是最特殊的一位。2006年底，艾莉森首次参加了NXIVM的课程，就立即陷入，无法自拔。“你们不知道这将给我带来怎么样的进步，”她在博客上对影迷写道。一年时间内，她就在课程上花费了3万美元，她当时的男朋友克劳查克觉得她已经走火入魔，就决定和她分手。 艾莉森不仅自己加入了DOS，还不断为基思招募女明星，如《超人前传》中的另一个女演员克斯汀·克鲁克（Kristin Kreuk），还有《太空堡垒卡拉狄加》中的女演员妮基·克兰尼（Nicki Clyne）等。克兰尼没有上当，克鲁克最终成为后宫一员，于2012退出。 艾莉森还在推特上勾引英国著名女星，饰演《哈里.波特》系列女主赫敏的艾玛.沃森。在推特上，她向艾玛.沃森推荐“独特的人类发展和女性运动”，幸好赫敏同学没有理会这个货色。审判 从2005年开始，陆陆续续有DOS会员无法忍受基思的虐待，逃出奥尔巴尼，并向警方告发这个邪教组织。但由于没有足够的证据，加上NXIVM庞大的律师团，这些声音没有引发足够的关注。直到2017年，前文所述的加拿大影星莎拉·埃德蒙森反水，向媒体提供了自己身上的烙印照片，这才引爆了案情。莎拉·埃德蒙森讲述NXIVM的自传，《伤痕》埃德蒙森出演过很多电影电视剧，国内观众比较熟悉的有《星际之门》和JJ 艾布拉姆斯的《危机边缘》，另外她还给动画片《小马宝莉》配音。她2009年加入NXIVM，2017年成为DOS性奴。2017年6月，埃德蒙森向美国媒体揭露了可怕的DOS俱乐部，并授权加拿大CBC电视台拍摄了一部纪录片《Uncover: Escaping NXIVM》，让这个邪恶的组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在自己的Facebook讲述了可怕的经历：在奥尔巴尼附近的艾莉森·麦克家被基思性侵，“裸体，被暴力对待，被录像，”她写道, “最糟糕的是男朋友也不相信我说的一切”。北美媒体随之爆炸了。2018年3月，大批警察冲入墨西哥海滩小镇查卡拉的一间豪宅。埃德蒙森告发之后，基思立即出逃，来到了这里。警察踢开了门，基思藏在楼上的壁橱里，警察迅速找到了他，用枪指着他的头，将他按倒在地。同时被捕的还有多名NXIVM的核心成员，包括拉皮条的艾莉森·迈克。入狱之后，基思依然控制着NXIVM。在他的指挥下，DOS俱乐部的成员经常在关押他的布鲁克林大都会拘留中心外跳舞，以示抗议。基思接受庭审时的画像 图源：网络2020年10月27日，纽约东区法院对基思一案进行宣判，被告人多项罪名成立，包括敲诈勒索、电信诈骗、性交易、儿童性剥削、身份窃取等7项重罪。性爱教主120年的刑期现在才刚刚开始，但即便如此，DOS俱乐部中依然有50多人依然效忠这位超人。为什么这么多有知识，地位高的女性会甘于去当基思的性奴，这只能归于他的洗脑本领强大。从20世纪80年代起，他就在周围培养了一种崇拜的亚文化，人们把他比作佛陀和爱因斯坦。信徒谈论他的时候，就好像他有神奇的力量，完美的记忆力，世界和平的钥匙。他们赞扬了他对科学的贡献，以及他对开发人类潜能的承诺。《基思的思想与NXIVM的沉浮》 图源：网络在这些信徒看来，NXIVM就像是一个微笑的、有点古怪的成人夏令营。在他们的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性犯罪或人口贩卖的空间，因为这个群体的一切看起来就像一顿感恩节晚餐一样健康。DOS俱乐部的成员真心相信，她们是和基思一起在拯救世界。 “基思是将女性的问题暴露出来的大师。别误会，我不是在向他致敬。有一件事他是对的:“品格只有在经受考验时才是品格。我们都没有经受住考验。”埃德蒙森在《自传》中写道，“我们将利用他教给我们的东西——包括我们从DOS崩溃中学到的教训——重返生活。撰文 | 陈劲松